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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二六回 半點不由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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傅四爺聞言眉心一凝,淡淡地道:“他都跟你說了什麽?”

景秀靜默佇立在紫檀木桌旁,穿了件桃水紅蝴蝶穿花妝花鍛衣裙,臉上略施薄粉,眉眼不彎含情,唇角不笑微翹,顧盼間卻帶著些許清冷的意味。

屋內柔和的燭火下,她瘦小的身姿直挺如松。原來璀璨如星的眸子此刻卻水波無瀾地靜靜地凝望著他:“我大哥說了何話並不緊要,四叔該清楚,我一心想和他認親團聚,如今這個願望快要實現。可他和我一樣患了嗽喘,甚至比我更嚴重,我想給他治病,還望四叔勿要再讓他卷入這些是是非非中。”

傅四爺望著她一張一合微翹的唇角,斂下神色。他緩緩伸手,就著桌上的茶壺斟滿了茶,隨意優雅的拿起茶杯,慢慢飲了口,又緊緊握住了手中的杯子,淡淡的水霧從杯中縈繞而起,令他感到眼前有些模糊,似乎看不清她的容顏。

景秀看著他緩慢卻自帶高貴雅致的動作,怔怔的出了神。

雖然只是一襲月白色的便裝,但坐在那裏的他猶如蓮葉高潔,四面生姿,從容之中竟隱隱透著幾分凜然不可侵犯的王者尊嚴與氣度。

她恍惚才意識到,面前這個人曾是君臨天下的君主。

而她,在跟他談條件?

屋子陷入長久的安靜。

好一會兒,傅四爺才道:“他說,讓你嫁給我?”

景秀眸光一亮,大大水潤的眼睛睜得開了。可是他接著又道:“你願意嗎?”

景秀只覺得呼吸一滯。

他倏地放下手中的杯子,那水裏的茶葉飛濺到她手上,灼熱的讓她手背一縮,下意識的藏在袖擺裏。

“我跟你說過,邵謙出海無命回來,你急著跑出去,卻並不去阻止,而是急著為你大哥辯白。在你心裏,你大哥可比他還緊要?”他目光坦蕩的註視景秀,眼睛像是深不見底的古井。

景秀眉心一底,唇角動了動。

他微微一笑,笑的開朗目清,像是撥開的一層雲霧般清明遼闊,他站起身來,慢慢走到景秀跟前,兩人間隔一步之遙,他才停下腳道:“第一次,你偷偷闖進來玲瓏十二館,讓我莫要將你闖進的事告訴你父親,你才肯說你為何進來?第二次,我問你,你帶邵謙進來,我過問你跟他是何關系,你不肯說,我便說若有下次後果自負。這次,你跑到這裏,讓我放過你和你大哥,不要卷進是非中,你告訴我,什麽條件讓我答應你?”

他頗有些居高臨下的望著景秀。

景秀向後半退,沈默了一會兒,隨後又擡起了頭,水晶般的黑眸牢牢盯著他,只看到他眼中的清冷,猶如此時從窗外吹拂進的夜風,吹過皮膚,只留下瞬間的寒意。

看著她悵然若失的神色,仿佛桌上跳動的耀目燭火,一陣輕輕的風,都可以肆意撲滅,他俊朗的眉目間彌漫著掩飾不住的感觸,淡淡地柔聲道:“有些事,是你挑起開了頭,卻也由不得你去收尾……”

景秀心下惻然,泠然道:“你想要怎樣?”

傅四爺擡手,以手背撫摸上她近在眼前的臉頰,溫柔地道:“將來,我可以給你無盡的榮華,你,留在我身邊吧!”

景秀明亮的瞳仁無限放大,身子向後仰去,卻被他陡然伸手扼住她手腕,拉她到近前,低垂了臉,強迫令她與自己對視:“景秀,我不願強迫你,可有些事,由不得你,也由不得我。倘若那一夜,你沒有闖進來,闖進我的視線,不會有這麽多事。”

他的語氣清脆而冰冷,帶著孤獨感,又好似透著無盡的滄桑。

這樣突兀的話撞進她的耳膜裏,令她耳膜響裂。

深沈的望著她如星辰般明亮的眼眸,她眼底的光彩仿佛能驅散黑暗與悲傷。一剎那,他的心中有淡淡的歡愉,暖入眼底,深幽的眼睛中漸漸湧起一絲笑意:“幾夜未睡,你也累了,回去歇著吧!”

說完這話,他松開了握住她的手。

景秀抽開手,苦澀一笑:“這麽說,你不打算放過我?”

傅四爺眼眸一黯,眉心又重新卷起疲憊與淡漠,最後化為若有若無的嘆息,背轉開身子:“等你何時惹我厭了。”

景秀目光流轉,苦笑一聲。

傅四爺聽著那聲苦笑,走到桌前坐了下來,重新斟了杯茶,讓那騰騰的熱氣蒸到眼睛裏,洗盡方才那一瞬間低垂著的睫毛散落下的水珠。

景秀看不清他的表情,也垂下目光。

隨著外面近要明亮的天色,景秀吸了吸鼻子,木木的從懷裏拿出那藥瓶,放在桌上:“解藥真假,只要你知道,如何處置也隨你。”

傅四爺看著桌前的解藥,淡淡地張口道:“餵你母親服下吧!”

景秀愕然,他笑著解釋道:“也該醒來了。”

也就是這藥是解藥。

景秀卻不肯接下:“既然那毒是大姐姐所下,四叔還是讓大姐姐去餵她服下吧!”

說著,便轉開了身子走出去。

臨到門前,她又陡然回過頭,看著坐在那裏的人,喉嚨有些哽咽地道:“還有,放過邵大人吧!四叔要比我睿智,他處處為朝廷為百姓,不該就讓他那樣沒了……”

傅四爺沈默不語。

直到看著景秀匆匆的跨出門去,他緩緩闔上目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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自那以後,景秀留在清風閣,不再踏出門,陪著巧娘覆原身體,畢竟她年歲已高,受到景秀燒死的刺激,打擊沈重,好幾天才能醒來。

璞玉也很懂事,巧娘醒後,每日陪在她,乖覺聽話,日夜伺候著,也算幫景秀分擔。

而巧娘這一長覺醒來,驚覺清風閣有翻天覆地的變化,且不說景秀這孩子安安靜靜的,哪裏也不去,就留在清風閣,不是靜靜的坐在窗前刺繡,就是臨摹著字帖,下人們也有了精氣神兒,做事都麻利不少,省的讓她和白蘇費口水沫子教導。

而會有這樣的變化,原來是傅府當家主母三日後已醒了過來,只不過在床上躺的久了,還不能下地,那一身富態也全然沒了,只餘下消瘦與滄桑,因為醒來之後,她就已知道發生了何事?下人們傳的沸沸揚揚,那大小姐景沫毒害自己母親的事,傳到霍氏耳裏,正是雪上加霜,打擊不小。

傅正禮也請馬道婆在內院最東邊的院子裏,也就是安姨娘曾住的偏僻院裏修葺了座家庵,小小巧巧的,簡陋的很,幾日時間搭建好,就將景沫送進去關著,每日長伴古佛,吃齋念經。

發生這樣多不爽心的事,唯一讓人高興的是,便是景蝶與季閔的婚事商議穩妥,定在七月初八的黃道吉日,只餘下大半個月時間。

她自有她的忙碌,女兒家出嫁前都會關在閨閣裏繡嫁妝,不容出來,大抵是繡女兒家的貼身衣服,也不好假手他人,她便是不願繡,景秀也不好出手幫忙。

倒是會背著蕭姨娘歡天喜地出外辦嫁妝的時候,央求著景秀和景璃去她那兒略坐一坐,三人也不去談那勞什子的煩心事,只談刺繡,景璃在她們三人中繡藝最好,或指點一二的,景蝶和景秀也跟著學學,偶爾笑鬧一堂,好不愜意。

而景璃在意的徐恒也還在府裏,一面是要為霍氏診脈,一面也要去給傅景榮治病,他的身子虧損厲害,已要到藥石無方的境地,可景秀卻決絕不肯放棄,且命人四處去尋良醫。

因傅景榮為自個治病的藥全是他從玲瓏十二館翻醫書而來,景秀為了醫治她,只好抽空往玲瓏十二館跑去翻查,那裏有傅氏一族收集百年的古籍,醫典修方樣樣齊全,翻查起來費了好一通力氣。

只是每次過去時,都會看到傅四爺也坐在那裏看書,景秀和他打過照面後,便無後話,各自做各自的事。

這日,景秀如往常一樣來至玲瓏十二館,果見他也在閣樓上坐著,她客氣見過禮後,就要去那排堆滿書籍的多寶閣上翻查。

身後忽然傳來沈聲道:“五日了,不與我說話,如何會讓我厭了你?”

景秀正翻開一本書,聽到他的聲音,靜了片刻才緩緩道:“要我說些什麽呢?”

傅四爺走到她身邊,從高案上隨意拿了一本醫書,翻了兩頁,遞給景秀道:“素問,卷一,平人氣象論第一,決死生篇第二,臟氣法時論第三……卷二,移精變氣論第八,玉版論要篇第九……”

景秀眉眼一亮:“這些書,你全看過?”

傅四爺低笑一聲:“你要翻查什麽?”

景秀一時語凝,她來這裏翻查什麽呢?她根本就不知道要翻查什麽醫書?不知道從何下手,只是急切的想待在這裏,她什麽也不能為大哥做,只能讓自己沈浸在書裏頭,或許會有僥幸……

傅四爺看了她一眼,緩緩道:“江南有神醫莫愁,專治疑難雜癥,但凡他治過的病,不說痊愈,也能好七八分。這幾日已有探子尋到他下落,你要治他的病,就隨我去趟吧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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